Li Minnie

【楼诚】关于陪伴

火红的鞭炮吓退了孩童梦中的猛兽,闪着光的小精灵便挥着翅膀在床前绘出一片仙境。阿诚抱着暖暖的大被子,听着大哥读着那个掉进了兔子洞里的女孩的故事,昏黄的床头灯下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只穿着礼服掏出怀表看时间的兔子。小崽子迷迷糊糊地问大哥为什么那个帽客要唱“闪闪烁烁的小蝙蝠”,明楼便放下书,捏着他因困意和好奇交战而一动一动的耳朵,低低地给他哼那首英国儿歌。
这梦幻荒诞的故事,明楼自然是不信的,但他喜欢阿诚靠在自己怀里听故事的样子。只有这时候,这个小心翼翼的孩子才会像个真正的孩童那样,缠着哥哥问爱丽丝为什么会说老鼠有一根伤心的尾巴,要他给自己画长相怪诞的鱼脸仆人,然后在渐低的读书声和背后有节奏的轻轻拍抚中沉沉睡去。明楼把床头灯拧到最暗,帮床上的孩子掖好被角,关门时偶尔还能听见小阿诚迷迷糊糊中嘟囔的一句“大哥晚安”。

明楼轻轻地勾起嘴角。

烟花三月,乍暖还寒时,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阿诚一不小心就染上了风寒。早上还只是有点流鼻涕,等到下午大哥来查他作业的时候,就已经通红着脸瓮声瓮气的了。明楼抱了他用嘴唇试了试额上的温度,还好只是低烧,请苏医生来看,开了点药嘱咐一句多休息。喂了药,又数落了几句,生了病的小崽子有些呆呆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大哥这是有些生气了,软软糯糯地说了句对不起,低着头偷偷地看他。
明楼被他这小眼神弄得彻底没了情绪,失笑地摇摇头,呼噜了一把他头顶的软毛。

小崽子扁着嘴又蹦出来两个字,“难受。”

好不容易把病得迷糊了的小阿诚哄睡着,明楼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今年已是他在高等学校的最后一年了,他想考的复旦商科着实有些份量。这些天一边陪着阿诚,一边准备着入学考试,身体已是疲惫。只是这关乎家族继承的事,明楼实在是不敢怠慢,只得灌了一杯咖啡继续回书房温书。

夜渐深,人声沉寂。今夜月圆,如银的月光分外明亮,窗口葳蕤的香樟树在窗边的地板上映出张牙舞爪的黑色剪影,仿佛童话故事里黑暗森林里吃人的树妖。
阿诚是被一阵呼号吵醒的,明楼今天实在是有些疲惫,竟忘了在离开的时候检查一下那扇锁扣已有些损坏的窗户。
雨前风呼啸,窗被吹开了一个小缝。丝丝缕缕的冷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推挤着的空气发出一声声呜呜的呼号,仿若魔王的地下城堡里冤魂的哭嚎。
缩成一团的小崽子一点点揪紧了被子,地上黑色的树影摇曳着扭曲着,拼命地向床前挣扎,一声接着一声的凄厉的哭嚎像是一把把钻心的利剑,穿过阿诚捂着耳朵的小手,撕开血肉直钻进他脑子里,把一切关于安全感的记忆都撕碎了,然后硬生生扯出药水弄里那一个个鲜血淋漓的画面。

阿诚哑着嗓子,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

黑影的一枝攀上了床沿,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崽子抱着被子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缩在离窗户最远的那个墙角里,咬着手腕哭得瑟瑟发抖。
他不敢哭,不敢叫,他怕吵醒了亲自帮他熬药的大姐和分给他巧克力的明台。
他想跑到大哥的书房里去,他想要大哥抱着他让他不害怕,但是他知道这些天来为了陪他,教他,大哥自己的学业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阿诚不想再麻烦他。
小崽子紧紧地抱着膝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忍着手腕上的疼痛无声地哭着。
忍一忍,马上就会天亮的。

阿诚好怕。

风愈发地大了,酝酿已久的雨滴终于拍在了玻璃窗上。这场春雨来势凶猛,风混着雨滴敲击着万物,一个惊雷劈下,震得书房里的玻璃窗哗哗响。
明楼放下笔,抬手捏捏酸胀的眉心。

等等,他刚刚从阿诚那边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

明楼披着一件大衣打开阿诚房门的时候,正逢一个闪电撕破天际,霎时的强光照出小崽子脸上满脸的泪痕,随之而来的霹雳惊得这个脆弱的孩童极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然后被他用手腕生生堵住。

“阿诚!”

房间里冷得刺骨,明楼脱了厚厚的大衣,把吓得哭出声的小崽子裹进去,直接抱回了自己的卧室。阿诚呆呆地待在他怀里,却像是被吓傻了。
卧房里的壁炉烧得很旺,明楼把蜷成一团的小阿诚剥出来,拿了酒精和棉纱给他清理手臂上咬出的伤口。小崽子怕疼,虽然乖乖地伸着爪子,但酒精棉碰上伤口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一缩手。明楼看这孩子实在忍得辛苦,便想着说点什么分分心,“这么怕打雷,为什么不告诉大哥?”
小阿诚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手上被犬齿撕开了好几个不浅的口子,酒精棉一触上去就是一阵锐痛,“大哥……大哥太累了……”

消炎止血的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小崽子不自觉地想躲,明楼怕抓着手腕再捏疼了他,便把小阿诚抱到了腿上,十指相扣握着他的手把胳膊晾在外面,“那为什么又要咬自己?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明楼说着有些生气,手上用了点力捏了捏小崽子的脸。
“大,大哥……”阿诚被他的怒气给吓到了,急急忙忙地解释,“阿诚,阿诚是怕自己弄出声音,打扰了大姐和明台……”

明镜护他爱他,初来的那段日子里日日亲自为他熬药,女子心细温柔,每每大姐帮他擦身换药的时候,虽说羞涩,但总比大哥来弄时少受几分罪,长姐如母,阿诚尊她敬她;明台陪他伴他,小小的孩童却未曾为他的凭空出现分走了大姐大哥的关注而恶语相向,反是把自己的玩具分了他,邀他一起玩耍,幼弟稚嫩,阿诚宠他溺他。
这两个人,都是他要为之倾尽一生的人。

明楼听着,脸一点点冷了下来。他没想到阿诚到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麻烦”,这些天大姐回护,这种情况出现了几次都被她以怜惜为由挡掉了自己的教训。如今小崽子宁愿这样自残都不向兄姐请求帮助的举动,终于让明楼意识到这个问题已是不可拖延。
“阿诚我问你,你把我和大姐当你什么人?”

“我……”明楼的声音冷得有些反常,在桂姨的棍棒下辗转了这么多年,小小的孩子却早已将察言观色刻进了骨子里。阿诚很惊慌,努力想要学明台那机灵劲说些什么来化解这紧张的气氛,喉咙却像是梗住了一般一句巧话都说不出。挣扎了半晌,只是嗫嚅着用最拙劣的文字道出了心中的想法,“您是阿诚的家人。”
明楼松了口气,这小崽子还算是有点良心,柔了神色又问,“那阿诚告诉大哥,既然如此,难受害怕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找家人?”

坐在明楼腿上的孩子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家人……怎么可以麻烦……”

在外磕着碰着,回家扑到父母怀中撒娇哭诉这样再寻常不过的孩童把戏,阿诚却是从未曾经历过。那一个个独自舔舐伤口的黑夜里,五岁之前那些零星的美好总会不合时宜地跳出来,阿诚不知道这些毫无缘由的虐打从何而来,却总听着桂姨骂他骗子,要他还了这几年自己的关心。日复一日的折磨终于让小阿诚相信,这世上从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护,哪怕是所谓的家人。
于是来到明家之后,他惶恐于大哥大姐对他的好,阿诚做不到像明台永远几句话哄得大家眉开眼笑,他便努力不麻烦家人任何。
他怕,怕自己的一句抱怨,一个要求就会把这梦境一般美好的生活打碎。阿诚不奢求什么,只想着自己能够永远陪着将他从无边黑暗中拯救出来的家人,这样便足够了。

心脏像是突然被抓住绞紧,酸涩得发痛,明楼张了张口,那惯会舌灿莲花的口中却吐不出一字。怀中孩子迷茫的眼神似是一根隐刺,深深地扎在他肉里,却又难觅其踪迹,连着全身上下都泛起酸胀的痛。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被生活逼得早熟得畸形的孩子,家人,就是用来“麻烦”的?

明楼把小崽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得只露出两个眼睛,换了吸音的软底拖鞋拧开房门,像是两个小贼一样走在冬日深夜的明公馆里。
深夜人声寂,窗外风吹雨纷纷,小阿诚端着大哥给他的烛台,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那个成熟稳重的哥哥在昏黄的烛光中,像是个顽童一般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家里极隐蔽的总电闸,轻轻一推便让原本还留有零星几盏小夜灯的明公馆彻底陷入黑暗。

“来,大哥带你去看点东西。”

跳动着的火焰在墙上映出一个个扭曲的剪影,仿佛挣扎着的怨灵,叫嚣着要扑下来。
拿着烛台走在前面的小崽子不自觉地伸手揪住了大哥的衣角。
然后他就看见那一群黑影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再恐怖的幽灵在那个坚定不移的身影面前都仿佛跳梁小丑一般不足挂齿。
小阿诚抬头望向身旁遮住了大半烛光的大哥。

明楼牵着小阿诚走到大姐卧房门口,侧耳贴着门缝上听了一会儿,极轻地扣响了房门,“大姐。”
明镜刚刚把因为被半夜打雷吵醒而极度兴奋的明台哄睡着了,听着门口的叩门声,怕把明台吵醒便亲自去开了门,“明楼?这么晚了你拉着阿诚做什么呢?”

青丝如瀑,明镜穿着睡衣,披了一件狐皮大氅,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混着屋里温热的空气轻柔地拂过小阿诚的脸颊,明楼把脸有些微红的小崽子往前推了推,“雷太大,家里跳闸了,这么黑去弄也不方便。我怕姐姐这有什么不方便,就点了个烛台送过来。”
“诶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明镜弯腰从阿诚手中接过烛台,却触到了他手上冰凉的温度,连忙拉着小小的孩子进屋,一边数落着明楼,“你说你也是,自己来就行了,干嘛什么事都拉着阿诚啊。他身子弱,万一冻病了,你又不会照顾。来来来,里面暖和,先进来。”
“大姐,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明楼笑笑,揽着阿诚从善如流地进了卧房,“明台这小子怎么样了?”
“他呀,被吵醒之后精神得不得了,我刚刚才给哄睡了。”明镜看着跃动烛光中躺成大字形睡得正香的小家伙,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地笑了笑。

床上的被子毯子乱成一团,过年时明楼送他的那个小抱枕甚至被踹到了地上,一看就知道刚刚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明楼含笑,抱着应他的要求闭眼装睡的小崽子道,“大姐,你啊,就是太惯着他了,明台这个小东西要是那有阿诚一半的乖就好了。”
怀里的小崽子随着他的话语,在烛光的阴影里动了动耳朵。
“闹点好,小孩子闹着点那是聪明。再说了,明台啊,跟你小时候那皮猴似的样子比起来还算是好的了。”明镜笑着睨一眼一脸讪笑的明楼,轻轻点了点他的头,转而看向他怀里抱着自己蜷成一团静静睡着的小崽子,轻轻叹了口气,“阿诚这孩子也是,怎么就这么听话呢,我倒宁愿他像明台似的闹着点,我们又不怕什么麻烦,他这个样子什么事都一个人忍着,真看着怪心疼的。”

在烛光的阴影中,明楼感觉到贴着自己胸腹的小耳朵动了动,然后,睡衣有一小块被慢慢打湿了。

“大姐,阿诚就是有点不习惯。”明楼看着姐姐说着说着就要落下泪来,连忙打断。明镜却不领他的帐,拍开他替自己擦泪的手,“我可跟你说好了啊,当初阿诚是你自己抱回来的,也是你自己想要带着他的。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要是教不好,你给我小心小祠堂的鞭子。”
“是是是,明楼一定尽心,”说着看了看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得四仰八叉的明台,却是故作可怜地叹了口气,“唉,大姐你对两个小的这么好,弄得我真不知道到底谁是您亲生的弟弟了。”
明镜徐徐起身,理了理散下的发丝斜睨了他一眼,半是玩笑半是疼惜地说了句,“谁让你是做大哥的呢。”

“都听见了?”
卧室里的壁炉生了火,屋子里烤得很暖和。被大哥从衣服里面剥出来的小崽子坐在床上,哭得满脸是泪。
心里有什么东西仿佛随着这跃动的火焰一齐被烤化了,一层层被软软地剥离开来,露出里面的脆弱,然后被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在他用日夜陪伴所铸的柔软之上。
明楼坐在床上,抱过小崽子揽在怀里,拿了纸巾擦拭着他哭花了的小脸,“行了,别哭了,明天你这眼睛肿肿的再让大姐看见,她又该说我欺负你了。大姐的话你都听见了,我的安危可是握在你手里呢,要是害得我挨抽,你这个小东西也别想好过。”

“大哥才不会呢。”
阿诚眼睛亮亮地看着抱着自己的青年,嘴角勾起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狡黠弧度,靠着他胸膛轻轻蹭了蹭。

明楼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仿佛孤注一掷的决然与忐忑。

“那你倒是试试,看我敢不敢。”
点着小崽子的头,故作严肃地威胁着,手上却是搂着他一并躺在床上。床很大,缺乏安全感的小阿诚下意识地往身边最近的物体上缩,明楼抱紧了一个劲往他怀里缩的小崽子,嘴角在灭了灯的黑暗里悄悄上扬。

我的,小阿诚啊……

 

 

目录:小狸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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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搞声,余老师我可以!!

墙头一大堆,目前一头扎进搅和深坑
楼诚、镇魂退圈,取关随意,双北之后可能还会有产出
珍惜每一个听我说故事的人
偏执的反战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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