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Minnie

【明侦】【双北】救赎

一个故事,稍微有点长,希望能一次看完

灵感来自于撒老师在《请回答1998》里说的,“救赎也可以发生在游戏里”

希望它不仅仅是一篇磕cp的同人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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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救赎,也可以发生在现实。

——题记

01

生活中有许多人,他们默默无闻,平凡无奇,面目模糊。火灾现场给消防员让路的人群中有他,但他绝对不是打报警电话的那个;连声询问摔倒老人的状况的人群里有他,但他一定不是上前扶起老人的那个。他们生活在人群里,不愿意出头。有很多人都说这样的人是怯懦,但当真正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会选择沉默。

我比这样的人好一些,因为至少我很清楚我的怯懦。我知道哥哥的死不应该怪罪那个医生,可是当母亲在门诊厅里哭闹的时候,我站在一旁看着甄医生劝阻,保安到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院长出面,许诺再调查。

我沉默着。

沉默多么简单,从风浪中隐身。我不敢去劝阻母亲,因为很容易预见到,只要我为甄医生说一句话,等待我的就是“冷血”的怒骂,然后成为围观者新的焦点,这多可怕。况且,如果没有甄医生,我又该将哥哥的死归结于什么?

生老病死,天命吗?

不,我怯懦,我承受不了。

事情在我的沉默中越闹越大,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姓魏的职业医闹搭上了,在农村待了一辈子的母亲哪里懂什么防备,她将魏医闹带到我面前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她说,这个人可以讨回你哥哥的公道。我分明看到对着佝偻着背,头发花白凌乱的母亲满脸自信的魏医闹在看到我时眼底闪过的一丝不安,他应该也是担心这个年轻人不像母亲那么好骗的吧。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沉默。

于是顺理成章地,白底黑字的大横幅,静坐的人群,抱着遗像哭泣的人,最终招来的是甚嚣尘上的网络舆论。冲突开始升级,我突然有些后悔当时的沉默,我想去劝阻母亲,想去澄清事实,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我辗转反侧的那个深夜,一声尖叫打破了我的睡眠。

甄医生死了。

02

白日里还在和人推搡的甄医生躺在深夜空无一人的门诊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开膛破肚。

地上的血并不多,四周也很干净。我被惊醒从角落里跑到大厅中央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跌倒在地的母亲和扶着她的魏医闹,母亲的手肘上沾满了血,似乎还有一些蹭碎的组织。她起夜时被绊了一跤,走到厕所发现满手是血。

现场实在是恐怖,手机手电筒的灯光下,甄医生脸色青白,从胸到腹被完整剖开,内脏堆叠着,似乎是有缺少。我再不敢多看一眼,哆嗦着打开灯,冲上了院长办公室。

撒院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正从走廊那边快步走过来。平日里总是有人值班的护士台空空如也,所有病房的门都紧闭着,窗户模糊,什么都看不见。我有些奇怪,但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看着我满手的血,诧异万分,“楼下怎么了?”

疑惑在楼下的惨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的声音在颤抖,“甄医生死了。”

撒院长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超过了我冲了下去。大厅的灯已经全部都开了,母亲坐在边上干净的椅子上,双手颤抖几乎端不住杯子。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我认得,是这几日一直在跟踪报道的白记者,他半揽着母亲,似乎是在安慰。魏医闹身边的那个男人我却不认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黑色的牛仔裤,很瘦,脸色似乎有一点憔悴,交谈中带着一点怒意,却无端显得半分柔和。

魏医闹是面对着楼梯的,最先看到撒院长。他们之间不止一次出过冲突,魏医闹条件反射地想起身质问,却又一时找不到说辞,毕竟死的是他一直揪着不放的医生。撒院长脸色并不好,径直绕过他,在母亲身边蹲下,“老人家,您身体有不舒服吗?”

母亲佝偻着背,身上披着一件白记者的皮夹克,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我跪在母亲身前,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脸色苍白,眼神是受惊过度的空洞。我害怕哥哥走后,母亲也出事,反复大声唤她,她却喃喃地只会重复念叨,“死人了……死人了……”

我有些惊慌,撒院长简单检查了一下,拍拍我的肩,“没事的,只是被吓到了,你安慰安慰她。”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准备拿照相机的白记者,露出半分冷冽。白记者悻悻地皱了皱眉,收起了相机。

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结束了和魏医闹的交谈,走了过来。他似乎和撒院长有旧交,两人对上时撒院长有些诧异,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我只是个听到了动静下来看看的病人家属,为什么不可以在这?”

病人家属?一路上都是模糊的病房和空无一人的走廊,这个家属的出现未免突兀。我站起身想看看他,突然惊觉灯火通明的门诊大厅外,竟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而面对着玻璃窗神色如常地交谈着的他们,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古怪,撒院长应该是还想说什么,另外一个人却不再理他,径自走过来,对掏出手机的我说,“不用报||警,警||察天亮就会来的。”

我有些没听懂,又看看手机,市中心的位置显示的却是无信号。他伸出手把我拉起来,“我姓何,是你哥哥同楼层的病人家属。”

白记者嗤笑一声,语气很尖锐,“同样是病人,这位何家属的父亲明明可以直接诊断脑死亡了,却还是有大把大把的资源往上砸,而这位老妇人的儿子明明只是一个胆囊炎,最后竟然拖到败血症。撒院长,这病人与病人之间的区别到底来自什么?”

魏医闹先前似乎提过这件事,只是我心里排斥,也未在意过。这会儿又被提出来,我不禁也带了几分责怪地看向撒。

“我早就说过,那个死者败血症的发生是因为术后护理不当,加上胃出血胃穿孔引发的腹腔感染,是患者的责任加上不可控因素。”撒院长已经从刚刚的失态中调整过来,不带感情地回答他,“至于何的父亲,那是我的自由,没有占用任何其他病人的资源,我的私事还不用你们来操心。如果不信,我的办公室,何的病房,楼上的手术室,包括这个大厅,十分钟,你随便搜吧。”他看了一眼何家属,又补了一句,“不过,死者为大,你还是别翻太乱的好。”

03

和白记者一起去搜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魏医闹,母亲则托给了撒院长照顾。魏医闹虽是职业干这个的,但在这件事上拖得也有些久了,担心夜长梦多再把自己搭进去,故而想赶紧找到东西逼着撒院长交了赔偿结束。我的目的却不是何家属,毕竟现在死的是之前我们一直控诉的医生,一旦公布出去肯定会有人猜测他的死亡与我和母亲有关。而洗脱嫌疑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出真凶,也是为了再经不起任何刺激的母亲考虑。

何家属是个神秘的角色,他的病房与我哥哥相隔三个房间,床上已经没有了被褥,家属的陪床上却有睡过的痕迹。收拾好的包在桌上,边上放着一本蓝色的文件夹和反扣着的手机,里面是一份中午刚刚签的死亡证明。病人去世后家属总是会不舍的,情况允许时在病房再留个半天也并不奇怪。

包里很简单,几件换洗的衣物,钱包里夹着父母的合照,唯一不寻常的是一本黑色的文件夹。这是一本室内装潢的委托合同,甲方是这家医院,乙方则是何的室内装潢公司,其中提到了一句“乙方具有一定的专业医疗知识”,何家属难道与医学有什么关系?

病房自带一个卫生间,虽然窗户大开着,凝固的空气里依然有一股明显的物体燃烧后的味道。洗手池里有水渍,我在塞子的周围抹了一圈,冲洗过的水槽里依旧能找到灰烬的残余。何这是刚烧了什么?原本没太在意这个人的我突然感到一丝蹊跷。

何家属的手机并没有锁屏,开在一个录音的界面上,文件名是今天的日期加上午的一个时间,后面还有一个(1)。我刚要点开录音的时候,魏医闹从外边小跑了过来,“你来看看,这个撒院长果然和他不一般。”

“谁?”我被他满脸的志在必得弄得摸不着头脑,跟着魏医闹到了撒院长的办公室。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旁边扔着一个撬下来的小锁,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过份的行为,“你们也不怕要赔。”

“赔?”白记者正对着这张撒与甄何二人的合照拍,冷笑了一声,“给自己的熟人走后门耽误其他患者病情,该赔钱的是他自己吧。”

“他刚刚不是说了没有占用资源吗?”这个记者对撒院长的敌意强烈得奇怪,我微微皱了眉,“这只是张毕业照而已吧,何家属和甄医生以前都是撒院长的学生?”

“还不都是一面之词。他是院长,有没有占用资源这种事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白记者拍完了照片,转过身来看着我,“你衣服拉链刚刚是不是碰到什么了?”

“我没有拉链啊?”我下意识地往边上跨了半步,刚刚被说话声盖过的一阵细小声音在静谧中变得清晰起来,“好像是地上有碎玻璃。”

白记者和我蹲下身去看,办公桌金属的腿边果然散了一些晶莹的细小碎玻璃,一旁似乎还有一些水渍。我看着他隔着餐巾纸把碎屑拨出来,突然发现有些不对,“魏医闹人呢?”

“自己去查什么了吧,”白记者并没有在意,收拢好了玻璃就不再理会我,继续去翻文件了。

撒院长的办公桌很大也很干净,桌角上有一份刚刚签的合同,就是和何家属的那一份。然而此刻有这张合照放在一边,那行字也就变得不寻常了。合照上的撒何甄三人显然都比现在要年轻不少,甄医生与何家属穿着学士服,甄似乎是想去闹何,被撒院长给挡在一边。他给微低着头浅笑的何正着帽子,背景是医学院的大草坪,摊开的大书上刻着的医学生誓言熠熠生辉。阳光正好,一切都还年少。

我无端地想叹息。

合同边上是撒院长的工作笔记,前面都是普通的医院事务,我草草翻过,目光停留在了最后几页粘着的剪报上。

那些纸张显然都很有年纪了,被很小心地用胶带封起来,却仍是泛黄模糊。黑色的铅字报道的也是一起医疗事故,或者说是医闹,毕竟这种事情在报纸上很难说清。不过这篇报道的作者显然更倾向于前一种说法,字字直指是医生的失职与没有行医资格的实习生造成的这场悲剧。文末署着这名实习记者的名字,我抬头看了一眼白记者翻文件的背影,似乎有些猜到了他敌意的源头。

04

我回到大厅的时候,尸体边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争执。何家属带着手套从腹腔里捧出肝脏,上面有一条很明显的小裂缝,“肝破裂死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你和他争吵,然后把他推倒在草坪上,腹部撞到了石凳。”

“你的意思是我弄死的他?!”相比起语气淡淡的何家属,魏医闹显得暴跳如雷,“那撒院长呢?肝破裂十分钟内还是有救的吧,他倒在地上的时候,那个院长还在跟我们拉拉扯扯,谁知道是不是他在故意拖时间等甄医生死啊。”

撒院长似乎在想什么,没说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当时明明是你推倒了甄医生又拉住了撒院长,连赶过来的医护人员都不让靠近,怎么可能不耽误急救。”

“嘿你向着谁说话呢,”魏医闹一急眼,正想跟我呛声,撒院长敲敲椅背,“别吵,老人家还在休息呢。”他转头看了眼何手里捧着的血淋淋的器官,示意他先放回去,又让魏医闹去把手上沾到的血洗掉。

魏医闹回来的时候还是忿忿,往椅子上一瘫,摆明了不合作。刚刚一时的勇气过后,这突如其来的静谧让我害怕,我努力想说点什么引起讨论来打破这平静,但喉头仿佛被堵住了,一个字都出不来。我下意识地去看魏医闹,却发现他小拇指上的银尾戒这么一小会儿里竟然变黑了!

我磕磕巴巴想说,撒院长接过我的话,“本来是想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一点的时候再说的,甄医生真正死于的是毒,而非肝破裂。”他顿了顿,“他倒地之后就死了,间隔时间远小于十分钟。”

魏医闹重重地哼了一声。

“不过你也是个'杀人未遂',”撒院长接着说,“你推他究竟是失手还是有意,无法判断,所以你的东西必须搜查。”

魏医闹暂时驻扎在大厅里,东西收拢收拢也就一个大背包而已。他心里有火,把背包扣过来稀里哗啦倒了一地,“你查啊,查出个鬼来我跟你姓!”

何家属没理会他,简单翻了翻地上的东西,都是些医闹的用具,两件衣服,一本记了各种医闹委托详情的笔记本,再有就是一个锁着的铁皮盒子。何抬头看他,魏医闹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开的好,要不然难看的是你自己。”

钥匙并不难找,魏的旧钱包里一个硬硬的凸起很明显。铁盒里面是好几张照片,还有从各种刊物上剪下来的纸片,其中的一部分竟然和撒院长工作笔记后面贴的完全一样!

撒院长脸色明显僵了一瞬,照片上哭闹的家属,鞠躬道歉的何,还有那个少年脱下白大褂的背影狠狠刺中了他,“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找来这些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魏医闹索性两手往椅背上一搭,“当年网络不发达,要是这么件事发生在今天,可就不是实习生出来道个歉,脱件衣服这么简单的了吧。”

“那件事和撒老师没有关系,”何显然有些动怒,“当年患者死亡本来就不是医生的责任,我和甄医生都是严格按照急救程序走的。只是当时舆论全都怪在医生身上,医院的事故调查结果根本没人理会。最后不得已我才用‘实习生不具备行医资格’的理由承认下来,本来就没有责任,你现在摆出这些来诬陷有意义吗?”

“诬陷?好吧,你说是诬陷就是诬陷,不过重点不在这,”魏还是一脸不合作,“何家属,据我所知,你父亲的医药公司就因为这一件事,被你这个公子的丑闻给彻底搞垮了吧。”魏医闹看着他,露出几分嘲讽,“为了保一个主任医师,你不光自毁前程,还连带着毁了家族企业,何先生,舍己为人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本来不是这样的,当初我和甄医生商量的是我大半责任他小半,然后我退出临床去父亲的公司,但是当报道出来的时候却成了我全责。”也许是时过境迁,何家属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已没了太大的情绪,“而且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魏医闹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扔到众人面前,“真是感人的师生情啊。”

何家属钱包里父母合照的下面,是一张撒院长熟睡时的照片。

05

夜已经到了最深的时候,我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剪报。刚刚的一出闹得所有人都十分尴尬,有些疑问还没有来得及解答。况且关于毁掉了何家属的那次事件,还有进一步的东西需要求证。我抬手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是白记者,他像是刚刚谈完了什么,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撒院长坐在办公桌后,工作笔记摊开在最后的那几页剪报上,手边摆着相片,我注意到他转过身来看我的时候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桌子底下有玻璃碎渣。”我开门见山,“但是垃圾桶里并没有剩余的玻璃碎片,为什么要特意去丢?”

“玻璃渣是打翻的杯子,”撒院长似乎有些累,“早上甄医生来和我谈这件事,他有些激动,碰翻的。我怕我们自己收拾的话,他情绪激动不小心再割伤了手,所以让保洁来打扫,顺便就扔到外面去了。”

“激动?”我有些不解,“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尽量帮他消解这件事吗?他为什么要跟你激动?”

“他的好几个病人要求换主治医师,激动也是正常的。我本来想和他谈谈能不能我替他担一部分风头,先把舆论压下去再说,结果还没说完他就开始发脾气,估计也是压了很久的火气了。”

“那你……”

“你想多了,”撒院长苦笑着摇摇头,“他和何都是我最欣赏的学生,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下手。”

“对不起,冒犯了,”我想了想楼下的场景,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姿势,“其他人我一直都有看到,不过您下午在哪里,以及尸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开膛破肚吗?这是我开的,”撒院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证明,“甄医生签过器官捐献。我本来以为他只是肝破裂死亡,就做了摘取,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他的真实死因是中毒。供体不合格,所以最后只是把几个相关器官摘取,送去做了病理标本,大部分都没有动,缝合好暂时留在太平间。我太累了,做完这个手术后一直都在办公室休息。”

毕竟是曾经的学生,如今躺在太平间里,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疑惑并没有解开,“您是说缝合好的?”

“对,这是礼节,摘取完毕之后我们都会缝合,必要的时候还会加一点填充物,确保外观没有异常之后才会送回家属。所以谁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

我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了那幅被精心密藏的合照上,“最后一个问题……”

“我的妻子两年前癌症去世,”撒院长低着头,轻轻摸了一下婚戒,“我很爱她。”

06

我走进何家属的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见我进来便合上了笔盖,站起身,“父亲住院期间积压了好多工作,要赶紧补上来。坐吧。”

面对面坐着我才发现,何家属是一个很柔和的人,刚刚的尴尬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主动把本子推给我,“都是些公司的事。当年父亲病倒了,我用公司剩下的钱和一个学室内设计的朋友开的,这家医院准备翻新后面的一幢医学实验楼,我正好有相关知识,审批是总务那边过的,和撒院长没什么关系。”

项目显然是没有问题的,我下意识地并不想怀疑他,但是卫生间的灰烬实在奇怪,“你是不是烧过什么?”

“是,”他承认得很爽快,“我把甄医生身上的缝合线烧掉了,尸体是我扔在大厅的。我恨他。”

“当时那件事,我答应他只要分了这一小部分责任,等风头过去,我就让我父亲用关系让他进三甲医院实习,还给了他一小笔钱。他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但是报道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他的任何事,我变成了患者死亡的全责,因此被迫完全远离了医疗相关行业。我找不到他,后来隔了两年我才听一个朋友说,他怕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留污点,根本就没有按商量的做,还说我蠢。”

“今天中午我的父亲去世,我在医院里又留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看到甄医生盖着白布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我心情挺复杂,正好又碰见撒院长。他当时状态很糟糕,毕竟一天经历了两场不成功的抢救,还都是熟人,我让护士去送遗体,自己陪他去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甄医生的遗体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在太平间边上的一个拐角里,我当时起了恨意,拆了缝合线,等深夜的时候把他丢到了大厅里。”

何的情绪尽管努力克制,仍是有些不稳,我等他说完才开口,“盖着白布,你怎么知道是甄医生?”

他犹豫了一下,“上午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如果你在场,你大概看见过我。甄医生一共摔了两次,第一次是我把他扶起来的。后来我也一直在场,包括等待手术结果的时候。”

我当时为了尽量不搅进闹剧,站得并不算近,隐隐约约是看到过一个白衣黑裤的身影。我拿出手机,调出了录音,“你说的恨意,是因为这个吗?”

录音是我从何的手机里拷贝的,开头是甄的声音,他和撒院长交谈了一会儿关于事故责任的问题,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最后突然爆发,玻璃杯打碎的声音,然后是撒院长叫来保洁,甄医生压着火气告别,一大段的空白之后,录音结束了。

何家属等我放完了才开口,“这个手机是甄医生的,录音也是他录的。他上午来查房的时候我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他跑出去叫护士来帮忙,手机落在了这里,我下午也是看到了甄医生在和魏他们说话,打算还手机,才下楼去找你们。”

我还想继续问,门口突然传了一阵吵闹,白记者拿着一个录音笔质问魏医闹,“这是你从哪里拿到的!?”

“哪里拿到的不重要,你不是想搞垮撒院长吗,有这种东西还怕什么?”

“我不同意!”白记者显然动了真火,一把夺过录音笔。录音的文件放了大 半,正停在撒院长的一句“与他们无关”上,何家属脸色一白,“你们想干什么?”

“撒院长亲口承认的,你管我想干什么呢,”魏医闹很是不屑,“白记者,你手里明明有这么好的东西,还来费尽心思地挖这些新闻,你图什么啊。”

“这是我和他约定过的,不会再追究,我不许你再用这件事来炒作,”白记者稳了稳语气,“况且去世的是我的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关掉录音笔,看向我,“我有东西想跟你说。”

07

白记者只是暂时滞留在了这里,身边除了一台电脑,相机和一些常规物品外,并没有什么东西。他拿给我的是一条手帕,上面有一些水渍。他摘下脖子上的银项链,碰了一下水渍,链子很快就变黑了。“这是在撒院长桌子里发现的。”

这并不是一个有力的证据。毒药沾在手帕上的机会并不多,或者说大多数投毒方法根本不需要沾到手帕。不过当面否认它的价值未免太过尴尬,我转开话头,“那个录音笔里是什么?”

白记者犹豫了一下,让我许诺不外传后才从头放给我听。开头是撒院长的声音,“这是赔偿金,任何的要求跟我提,都是我的责任,与他们无关,你不要再为难那两个孩子了。”说的似乎是当年的那个事故。

接着是白记者自己的声音,不过年纪明显要小很多,“我也没想为难无辜者,是他自己跳出来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但是撒老师,让自己的学生来顶罪,你良心过得去吗?”

“当年的患者是你的父亲?而且……真的是医生的责任?”我有些惊讶。

“其实也不完全是,”白记者叹口气,“我父亲的病当时有两种疗法,他的主治医师为了更快的康复选择了更激进的那种,结果不久后引发了后遗症。送到大医院以后,原本在县城小医院就诊的好多材料一时的找不齐,情况太紧急,撒医生冒险采用了最通用的处理办法想先暂时缓解,没想到引发了更严重的并发症,我父亲抢救无效去世了。”

“当时我虽然有些怨撒医生,但毕竟生死有命,理智上知道不应该怪他。是我母亲接受不了,我当时正好在报社实习,要报道这件事,我被她念叨得多了,写出来的东西难免有点倾向,结果亲戚朋友看了都开始谴责医生。我母亲发现了以后,非逼着我要把这件事闹大,给撒一个教训。后来何突然揽下了责任,我才真正开始怨上撒医生,毕竟这么个把实习生推出来当挡箭牌的……”他顿了顿,“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一时无言,只能拍拍他的肩。魏医闹还坐在大厅边上,百无聊赖地晃着。他见我出来,招了招手,“你知道那个录音笔是哪来的了吗?”

“啊?”我有些惊讶,“那不是你给我的吗?”

“我也是捡的,”魏医闹摊手,“那边楼梯墙根底下,不知道是谁扔的。”他站起身,看着从楼上下来的撒院长和何家属,故意大声说,“看来想搞掉撒医生的大有人在啊。”

08

窗外的混沌有了要亮的意思,浓黑里泛出一点灰,我想起何家属之前说的“天亮了警||察就会来”,环视了一圈集中在撒院长办公室里的众人。

魏医闹执意要来搜;撒院长脸上的疲惫稍稍消下去一点,坐在沙发上不干预任何人;白记者拿了甄医生的手机,反复放着那段录音。最后的空白音在一长段的嘈杂之后总显得突兀,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躺在大厅里的死者似乎谁都有可能杀他,却又谁的证据都找不到,我有些头疼地按按太阳穴,只能随口问问情况,先弄清楚白的那个手帕是谁的,“撒院长,你办公室今天都有谁去过?”

“就早上甄医生还有保洁,后来何来陪过我一会儿。甄医生当时走的时候摔门动静太大,大概是吓到了其他同事……”他说到一半,白记者突然打断他,“等等,这段音频是谁录的?”

“甄……不是甄医生!”如果甄医生录音频,必然会把摔门声录进来,这一大段空白音一定是偷录的人害怕被撞见,赶忙逃走没来得及关录音,那么偷录的人……我看向保管着手机的何家属。

何家属明显不想说,但又找不到理由避开。在各处翻找的魏医闹突然冷笑一声,把左右手上的两枚尾戒一起摘下来扔在了办公桌上,“这个,是之前碰过血的那个,”他晃晃之前在大厅里就给大家看过的那枚银戒上有清晰的黑色,“而这个,”他把另外一枚银亮亮的戒指放在地上碎玻璃渣边的水渍里,银色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撒院长的脸色明显一变,何皱了皱眉。魏医闹把刚刚的那支录音笔拍在桌子上,“如果说甄医生用曝光这个来威胁你替他承担责任,撒院长,一切是不是就说的通了?”

“可是录音……”

“我管你什么录音,”魏医闹很不屑,“谁爱录谁录去,你不是要查死人吗,死人就在这呢。还什么器官捐献、病理标本,我看就是想掩盖服毒的事实吧。而且,”他从书架上堆叠的一沓药盒里抽出一盒标着“剧毒”标记的,“口服四小时、注射即刻起效,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呢。撒院长,里面少了的这一支药粉去哪儿了?你不让他捡碎片,是怕他割伤了手直接死在你办公室里吧。”

我看了那张说明书,的确如魏医闹所说,但是未能解答的疑问仍是阻止着我认同他的说法。“不对,地上的水渍明明只有桌角边上和桌子下面,现在为什么变得外面都是?”

“水渍太小了不方便试,我又倒了点饮水机里的水,”魏医闹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一饮而尽,“我之前试过了,没毒。”

白记者有些惊讶,张了张嘴。何似乎想说什么,撒院长先一步站起身,拿过桌上的药盒,“毒是我的,水杯是我的,水也是我倒的,没想到打碎了杯子保洁居然没打扫干净,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倒掉扔了。”他笑笑,摊开手,“都是我干的。”

09

天边已经有了光的痕迹。白记者找了间空房间一个人提前打新闻稿,魏医闹去看了睡着的母亲,何家属回了房间继续赶工作,撒院长……撒院长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闭着眼。

我依旧有疑惑没有解开,太过明目张胆的药盒,未知目的的手机录音。我回到院长的办公室,两枚尾戒魏医闹已经带走了,水渍还在地上,过了这么一会儿已经不再像之前魏倒的那样满地都是了。

撒院长把那张原本被锁起来的合照索性竖了起来,摆在桌上,灯光打在上面映出曾经明亮的色彩,却似乎已然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霾。不过也是必然的,经过了这些磨难,或死或伤,哪里还有刚出学校时的那份光彩。

药盒还在书架上,按照魏的意思,撒院长应当是受到了甄的威胁,在给他喝的水里下了毒,然后为了掩盖证据,故意在争执中打碎了杯子,让保洁来收掉,结果却在桌脚边留下的未清理掉的含毒的水。我蹲下身去看,桌子底下原本散着那些碎玻璃的地方确实有液体干涸之后的痕迹,带着很细微的一点点白色粉末。

可是那段录音到底是谁录的?何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录?还有文件名后面的那个(1)……录音被编辑过?开头的地方确实没有一般录音开头都会有的“嘀”的一声,那么何剪切掉的内容……如果真的如魏医闹所说甄在用那支录音笔威胁撒,那么他是不是已经听到了全部?

还有那个毒,口服可以,注射不是也行吗?

等等,液体干涸的痕迹!

这才几个小时!

我猛地站起身,不小心带翻了办公桌边的垃圾桶,一个只用了一小半的便签本从里面滚出来。之前搜查的时候,我并不记得有见到过它,况且一个才用了这么点的便签本为什么要扔掉?我压抑住狂跳的心,抽了一支铅笔一点点描出纸上的印痕。

碳粉下,撒院长两行模糊的字迹显露出来。

我吃惊地捂住了嘴,转身向楼下跑去。

10

混沌的黑逐渐褪色,光从背后一点点逼近我的脚步,这原本是将要过去的黑夜里我最期盼见到的光明,我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它的降临。病房模糊的玻璃似乎有要变清晰的意思,我却只想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让那些图像都变回残影,变回和原来一样的混沌。

我知道真相,真相不是这样。

然而当我最后站在了何的病房门外,光线从四面八方向我倾轧过来,便条上的碳粉炙烤着我,可我看着光一寸寸爬上墙壁……却没有了抬手推开门的勇气。

如果说出真相,推翻现在的所有,让一切都重新调查,这个真相带给所有人的就一定比现在好吗?而我,成为焦点的我,真的想这样吗?

我还不知道,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窗外,光线蚕食尽最后一丝黑暗。

门内,压抑的哭泣终于变成崩溃的嚎啕大哭。

11

“你救了老师一次,老师也救了你一次”

“孩子,路还很长,别再错下去了”

00

我在微暗的日光里睁开眼,午后的天有些阴,风把不远处的喧闹吹过来。我按着太阳穴摇摇头,看清了绿化边争吵的魏医闹和甄医生。身下的长椅有些硌,白衣黑裤的何家属站在一边,撒院长正从自动门里快步走出来。

我在花园的边上醒来,没有混沌,没有鲜血。

母亲抱着哥哥的遗像在抽泣,魏医闹上手推了甄医生一下,石阶绊得他倒在地上。何家属似乎咬了一下唇,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弯腰要去扶他。

而这之后的事,我想我都知道了。

我冲上前,推开何,扶起了甄医生。魏医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母亲嘴唇颤抖着,抬手要打我。我在他们开口的前一秒,终于说出了在我嘴边徘徊半月之久的真相,“我哥哥的死,甄医生没有责任。”

白记者的相机大约是对准了我的,又或者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的目光下有没有很可笑地紧张到发抖。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怯懦已经阻隔了我所有的感官,除了口中重复的话,我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何家属收回口袋的手,和他背起背包步出医院大门的背影。

我或许还没有勇气公开所有的真相,但我不会再让我的怯懦引发更多的悲剧。

趁现实中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想要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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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搞声,余老师我可以!!

墙头一大堆,目前一头扎进搅和深坑
楼诚、镇魂退圈,取关随意,双北之后可能还会有产出
珍惜每一个听我说故事的人
偏执的反战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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